溫完書從房間出來,無意中聽到我媽在跟阿姨講電話,她說的是:「...我也抽血和留了小便去化驗了。那個粒線體病是會遺傳的,而且只會由母親傳給子女,父親可以得病,但不會把病傳到下一代。我女兒長大後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,雖然她還沒有發病,只有30-40%的基因突變,可是她現在很怕,不願意再驗一次確認一下。」
我還聽見她如數家珍的,流利地告訴阿姨那些我常常洗腦似的告訴她的事:也許會得心臟病、會退化死掉、如果媽媽有事的話阿姨等人也有可能會中招、所以我這麼瘦小而且長得不高...
我站在房門前,靜靜地聽。視線卻在不知不覺間模糊了,身子還不住地發抖。
媽媽總是這樣說來安慰恐懼到眼泛淚光的我:「我才不怕呢,驗個基因有什麼好怕的?我從來都未有怕過,反正該來的你怎也擋不住啊。我們要笑着去面對。」我沒想到的是,記性不好的她竟然會把我說過的"possibilities"聽進耳朵裏,甚至倒背如流。
原來她也怕,她和我在承受着同樣的煎熬。
愈是口硬地說不在意的人,其實卻介意到了極點。
雖然我口口聲聲說我翻案成功了,但從我對「再驗基因」的抵抗程度、從我交出了一瓶水而不是醫生想要的小便來看,我就知道我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。
今天我跟朋友聊天,談起我這似乎有點荒唐的做法,她說了一句這樣的話:「難道你想身邊的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着你死掉?」我可以非常豁達地與了解這件事的家人朋友聊「死亡」這個話題,坦然的交代「假如有一天我撤手塵寰,你們要怎樣安排我的身後事」,因為我不怕死,我怕的是「退化」。
可是,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,讓我在這半年的浮沉內,第一次驚覺自己選擇逃避或許有點太自私...不過,該怎麼說呢?如果,真的只是假如,我終會走到發病而且退化的階段,我希望在此之前,我的、媽媽的、弟弟的、所有我愛的與愛我的人的日子,都是快樂的,不用承受太多不必要的壓力。
逃避不能解決問題,但我們的心,至少應該會因而好過一點吧。
左右做人難,但平淡是福。